去到商店街的路上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同样没什么好说的还有裳夏找到那家餐厅后对着满桌的红色难以下筷的尴尬午餐时间。
“嗯嗯,这家还真是地道......虽然我和学长都好像不是特别能吃辣,但是上传了好多照片到朋友圈也算值得啦!”裳夏的嘴边明显地围上了一圈红色,看来就算是在餐桌上摞起小山的空易拉罐也没能拯救她。
“之前还说自己只要多喝可乐就没关系吧。”
“可是这家也太地道啦!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简直让人怀疑四川人的肠胃到底是什么构造,天天都不吃这种程度的辣就不行吗?下个暑假我要去那里好好确认一下!”
“其实我觉得是这家噱头的味道太浓......怎么了。”
走在我前面的裳夏突然站定,在地下层的正中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五花八门的店面灯光和行走不息的行人在静止的她身旁产生了某种鲜明的流动感,可能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在拍摄什么俗气的mv。
“哎呀呀。”她面带困扰地向我转过头来,一副下一秒就会问出什么蠢到家的问题的模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了,就是,怎么说呢,明明来的时候好像是我找到的耶,嘿嘿嘿。”
“可我现在好像不记得来的时候的路了......”
喂喂,稍微停一下。
一个多小时前在商店街前突然像是早就去过一样轻车熟路地走到那家餐厅门前的,好像是你吧?
哦哦,夏裳夏小姐的大脑莫非是来自某条金鱼的吗。
“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习以为常地轻叹,随后稍稍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示意某位走失儿童跟好自己。
“啊,是,是吗?可能吧......但是我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了,难道上次的事情真的让大脑功能受损了吗,脑震荡什么的,失忆症什么的。说到失忆症,学长你好像有来的吧,那是什么感觉?我会不会也得上这样的病了?”
“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有些情况会很不妙......不说那个,我猜你只是正常的脑子不好使或者没认真找路吧。”
“好好好,是,我是蛮想在这里逛一会儿再回去啦,怎么了嘛,女生不喜欢逛街才是少数吧?”
但是不记得路倒是货真价实的,是吗。
“毕竟是第一次来地下这里,以前都是打完工就直接回家了,直到今天都没来过。学长肯定会陪我的,对吧?你看啦,女生主动请别人一起逛街可是非常光荣的事情,对吧?”
“......”
背后一片沉默。
那我就安心啦。
“被你这么说的话那就”
——
父母总算开始担心了吗,还是说是朋友呢。
裳夏的短裤口袋中响起了当下流行的欢快歌曲,好在这里不是安静严肃的教室。
既然无人在意这点声响,那么尴尬程度也就接近于零。
“唔哦,学长你等一下......喂?唔啊,妈?是,我确实在外面,但是学长陪着我所以没关——欸?不行吗?现在就要回去吗?欸怎么这样——唔唔,好,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马上回家。”
看来是前一个。
临时起意的约会就这么临时取消,不知应当说可惜还是可喜。
“好吧,学长你也听到了,看来这次是没法一起逛街了呀。不知道回去会不会挨骂,要是被禁足了就真的要死了。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溜出门了......”
收起手机的裳夏耷拉着肩膀低下头去,随后朝着来时的方向重新迈开脚步。
“你知道他们很担心自己女儿就好。”
“可自己的孩子出门玩不是很正常吗?这已经是过保护了吧?”
“不事先告知终究是你的错啊。”
“唔啊,学长你就不能稍微安慰我一下吗?很过分哦这样,我其实是知道自己不对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应该落井下石的时候——好好安抚我的不安才对吧?你真的是......”
“学长的职责就是对后辈严厉而正确地指正错误,不用谢我。”
“啧。”
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在二人的行走中延续着。
而我则,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在水流般的无用对谈之中竭力洗净自认不值一提的异样感,随后继续在已然陷入囹圄中的日常生活内安然度日。
一如既往。
搭上手扶电梯回到地表,随后继续跟着裳夏直到来时的入口。
“看来我们到车站那里就可以说再见了。学长你今天表现很糟哦,下次要改正才行呀,不然这样下去以后可能连朋友都很难交到了。”
“是是,那你走好。”
屋外的烈日,杂乱的蝉鸣,裳夏的絮聒,无论哪一边都让人感到燥热。因此在三重压力之下,后背立即积蓄起渗出的汗液。
“麻烦打起精神啦,我自认为还是很能带给别人活力的,可是对学长就完全没有用。再这样下去就我也会挫败啊......”
无意间,视线与建筑物阴影内的某物接触。
目光在同时被对方捕捉,不,应当是被对方穿过。
褴褛破旧的脏污衣衫想必散发着酸臭,但即使如此却还是以此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即使是将近四十摄氏度的夏日,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露骨而浅显的寒意。
明确的杀意只消片刻便了然于心,理由无法判明,也没有时间判明。
镜中恶魔于身后轻笑。
放弃右臂,任由鲜血自肩膀涌出,任由其滚落地面。
“学长,你的右手掉在地上了哦?”
熟悉的舞台,熟悉的演员,不知剧本又是如何。
身形在阴影中爬起,并没有任何沟通的意愿,在起身的同一时刻便立即开始笨拙却狂乱地向前突进。
随后是左臂,事前准备结束。
距离十米不足。
“学长?学长你的两只手都好不牢——唔啊啊啊啊!”
此身即是无用的人偶,虽说如此,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用途的。
倾身将裳夏撞到一旁,随后向已经达到最高速的对方发起必将失败的冲刺,失去手臂让平衡变得无法掌握。
没关系,我只要将身体送到对方手中就足够了。
耳边的笑声开始变得愈发露骨。
很开心呢,镜海。
你在因为谁而笑呢,镜海。
并没有被给予开口发问的丝毫间隙,身体被占据速度优势的对方撞翻倒地,随后是裳夏的惊叫,痛觉则稍迟一步。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胸口,左眼,脖颈,右眼。
我的身体被当成泄愤的沙袋,视网膜在被破坏前泛出代表无法理解现状的白光,意识尚且处在与裳夏对话的状态而拒绝接受将死的现实,本就残破而缺乏生机的肉体现在成为了单纯的肉块。
近距离聆听身体被贯通的声响,还真是有点滑稽。
手中的匕首像是失控的高转速机械,以无法看清的速度在身体上完成着制造创口的作业。
双手尽失的自己当然是毫无还手之力,我单方面承受的暴力量足以将常人直接杀死。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在面对着自己的死亡的情况下,我却还是分心了。
——那是当然,因为自己死不掉嘛,嘿嘿。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意识还是会在脑部和心脏搅得一塌糊涂后渐渐飞散,这样的话这位失控的流浪汉最好在我身上用尽所有气力,免得造成额外的伤害。还请你发泄完之后就停手乖乖离开啦,这样的伤势足够捅死我三次了对不对?
那么,在那之前,我就先把让自己分心的事情说说看吧。
回想起来,视线对上的时候,这位匕首达人似乎根本就没在看我。
啊——我大概是不明不白地当了一次替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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